2021年2月5日 星期五

辛巴成為靶子不冤,但且慢給他「判刑」

一個月前有朋友問如何看待辛巴團隊的燕窩門事件時,我真沒想到,它的熱度能居然一直延續到現在。要知道,正所謂"鐵打的互聯網、流水的熱點",通常一個事件很難熱上三天,但燕窩門事件卻延續了一個多月還沒平息。


究其原因,除了著名職業打假人王海持續發力引發一波又一波的媒體關注外,辛巴團隊初期回應不當也是一個重要因素。他們的回應非但沒能平息事態,反而因為多次不當表述火上澆油,招來了外界的持續批評。以至於後來公開道歉並推出三倍的先行賠付也難以回天,生生被排山倒海般的批評聲所淹沒,一直留在熱門上也就不意外了。


上周末,有媒體報道稱廣州的市場監督部門已經就燕窩門事件立案,辛巴或因此獲刑15年。這個新聞確實很震撼,網紅直播帶貨竟然帶出了長期徒刑。我想不只是當事人辛巴,很多人都可能想不明白。


辛巴成為靶子冤不冤?


網紅直播帶貨翻車其實並不少見。別的不說,就以這次出事的燕窩產品為例,金銘、陳浩民、馬可等明星都給這個同款帶過貨。他們的處理態度還不如辛巴團隊,甚至拒絕退一賠三,也沒有被網友窮追猛打。因為這碗糖水燕窩,辛巴則活生生地當了一個多月的靶子,似乎有些不可思議。


正如很多辛巴粉絲憤慨的那樣,這年頭帶貨翻車的網紅比比皆是,為什麼只有辛巴成為了眾人的靶子?


要搞清這個問題,得從假冒偽劣問題和直播帶貨的大背景說起。


假冒偽劣商品曾經是國內市場多年的頑疾,一直是消費者的心頭之痛。好在隨着相關部門不斷加強對知識產權和消費者權益保護,如今國內市場環境大為好轉,但離假冒偽劣商品徹底消除仍有較長的路要走。


今年因為疫情原因,直播帶貨步入了高速發展的軌道,是拉動疫后經濟復蘇的重要途徑。但同時,直播帶貨也成為了假冒偽劣商品的新渠道。與傳統線下門店和電商模式相比,作為新生事物的直播帶貨在管理上尚不夠規範,漏洞較多,給了一些人渾水摸魚的機會。當假冒偽劣商品頻頻出現在網紅直播間時,首當其沖受到傷害的就是無辜的消費者。


發展迅速的直播帶貨良莠不齊,繁榮之中夾雜着不少問題,消費者對此現象普遍很不滿意。當身邊有人看直播買到假冒偽劣商品時,人們往往會揶揄說"你居然上直播間購物,不買到假貨才怪"。這句話,儼然是早年電商剛剛興起時揶揄別人網購買到假貨的新翻版,可見直播帶貨存在的問題有多嚴重。人們希望找到一個切入口來打擊此類行為,而燕窩門事件恰好撞上了這個比較敏感的時間點。


辛巴近年快速崛起,被譽為國內直播帶貨第一人,而他還不到30歲,可謂少年得志。坐擁數千萬粉絲、屢屢創下帶貨新紀錄,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成就,野蠻生長的辛巴漸漸膨脹了。


他近來的一系列行為便是證據,辛巴不但看不起其他頭部主播,還曾公開在直播間大撕品牌方,甚至還懟過平台。這些張揚狂傲的行為,對於辛巴的數千萬粉絲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利影響;相反不少數絲還由此認為他是性情中人、實力寵粉。但在外界看來,辛巴的這些行為是對市場規則和他人的不尊重,實際有損於其個人形象。畢竟,千萬級粉絲再多也只是社會中的少數,儘管曾經在疫情期間捐贈了1.5億元的現金和物資,辛巴的人設還是漸漸在大眾心目中走向了負面。


糖水燕窩事件觸發了直播帶貨售假的痛點,加上辛巴具有影響力又足夠狂傲的人設形象,他迅速成為了廣大網友集中批評的對象。從目前社交網絡評論的情況來看,多數人對辛巴持批評態度,但也有不少忠實粉絲自發地為他辯護。人們紛紛將直播帶貨種種亂象的怒氣噴向了他,彷彿他不只是直播帶貨行業的代表,而是種種亂象的根源。


坦白說,人們的批評確實有些激烈,但辛巴也不能算是冤。畢竟,作為公眾人物,影響力越大就必須承受相應的輿論監督壓力,而他是一個擁有數千萬的頭部網紅。


且慢給辛巴"判刑"15年


回到網傳辛巴或判刑15年以上的說法上來。這個說法並非沒有依據,持此觀點者引用的是刑法第一百四十條關於生產、銷售偽劣產品罪的條款。


該條款明確寫道:生產者、銷售者在產品中摻雜、摻假,以假充真,以次充好或者以不合格產品冒充合格產品,銷售金額五萬元以上不滿二十萬元的,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,並處或者單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;銷售金額二十萬元以上不滿五十萬元的,處二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,並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;銷售金額五十萬元以上不滿二百萬元的,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,並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;銷售金額二百萬元以上的,處十五年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,並處銷售金額百分之五十以上二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。


現實中,大多數人都不是法律專業人士,對於生產、銷售偽劣產品罪了解得並不全面和準確。不少人僅僅從一個條款的字面意義來理解,以為只要銷售問題產品達到相應金額就構成此罪名。實際情況並非如此,根據法律規則,構成生產、銷售偽劣商品罪需要滿足一系列要素,其中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犯罪主體主觀上知假售假。即:生產、銷售偽劣商品犯罪為故意犯罪,要求行為人對其生產、銷售的偽劣商品在主觀上必須是出於明知,而過失行為並不構成觸犯此罪名。


辛巴團隊將燕窩門事件的原因歸結於供應鏈管理工作不到位,未能發現該款產品的問題所在。辛巴團隊在此事件中是否明知故犯,外界尚不得而知,需要相關部門調查后才能弄清楚。在目前沒有證據表明辛巴團隊故意為之的前提下,各方應該本着疑罪從無的法律原則來看待。


退一步說,即便辛巴團隊確實涉及到了犯罪,發起立案的那也應該是公安機關,而不是作為行政執法機關的市場監督局。故而,網上那些推斷辛巴或將判處15年以上徒刑的說法,既不專業也不嚴謹,更像是互聯網熱潮下的道德審判。


網友擁有并行使監督批評的權利是好事,但值得警惕的是,近年來在熱點事件很容易產生道德審判、網絡暴力等激進行為,走向了另一個極端。


前幾天成都感染新冠的姑娘被泄漏了個人信息,不少人打電話、發信息辱罵她,使得她遭受到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摺磨。而激進行為者往往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,甚至覺得是"正義"行為。而道德審判不但可能造成對當事人的身心傷害,還容易形成巨大的輿論壓力,足以影響相關部門的處理過程,甚至是改變處理結果,給當事人造成了心理傷害和經濟損失。


我們推崇集體主義,在討論問題時往往容易忽略個體的利益,而熱點事件中的當事人恰恰就是一個個的個體。而法律是保障所有人的合法權益,包括每一個個體,即便是過錯人也有相應的合法權益。


因此,在相關部門尚未調查清楚的情況下,大家還是且慢給辛巴"判刑",不妨讓子彈再飛一會。


直播帶貨亂象需依法治理


好在這次相關部門沒有被外界的網絡輿論壓力所左右,堅持依法辦事。成都警方迅速查處了泄露成都女孩信息的違法者,而廣州的市場監督部門也通過權威媒體進行澄清,稱目前只是就此事展開行政調查,並不是之前報道中說的立案。


但是之前的新聞全面發酵,已經在互聯網上快速傳播,繼而出現了辛巴或判刑15年以上的說法。在判刑15年消息的影響下,網上一些人主張從重從快嚴懲辛巴,個別人的言論更為激進。


我不太認同這種做法。因為法律作為社會秩序和市場經濟的守護者,其神聖尊嚴不容破壞。無論是誰,其違法犯罪的行為均應按現有法律處理,不可隨意輕罰也無需從重處罰。燕窩門事件中,辛巴團隊、廠家等相關責任人都應該承擔各自的責任,任何人都不可逾越法律的規則。


事實上,我們曾經多次吃過運動式從嚴執法的虧,雖然看似短時間效果明顯,但長期而言卻是負面作用更大,並不能有效地最大程度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。只有保持常態化的依法行政,才是市場經濟健康有序發展的關鍵。


回到直播帶貨的角度上來,亂象頻生有着平台、商家、網紅、廠家、市場環境等多方面的複雜原因。打倒一個辛巴並不難,難的是如何從機制上杜絕管理漏洞,讓直播帶貨步入正常軌道。


因此,燕窩門事件當然要依法處理,更希望相關部門能夠以此為契機,建立起完善的監督管理體系,全面保障消費者權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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